2015年9月7日 星期一

《聶隱娘》

青鸞舞鏡。一個人,沒有同類。

剛出戲院只覺得很震驚,似懂非懂那樣,好像沒開始沒結束,哪裡都可以是起點,哪裡都可以是終點。如此的精雕細琢又博大精深,沒有多餘的刻意卻又處處鑿斧,宛若一整個世界,涵納進各色極端的互斥性。對侯孝賢不那麼熟稔,但大師的魅力我著實地領教到了。
觀影過程因為我中文歷史都不成材,追著英文字幕跑,多少是有些分散注意力的吃緊。還沒意識到結局,片尾曲就響起,儘管有點措手不及,難道我沒看懂什麼嗎?哈,甚至稍微感到挫折。但侯導的魅力從來就不是準確縝密的架構,他的電影沒有答案,沒有那麼多的不得不、或情非得已,沒有正義、也沒有反派,它無意去寓言,而是在那一片潑墨山水的灰色朦朧中,讓人像是吃槓子頭那樣,去細細咀嚼那些無法預知,在想像中不可得的耐人尋味,然後宛若見微知著般,觸及宇宙萬物的無常與恆常。

使電影,或說它是文學,形成一種不可思議的距離感。我一直覺得電影其實就是文學,但在侯孝賢的鏡頭背後,他更加強化了那種獨有文字,才比較容易掌握的內在張力。所有的畫面是那樣的寧靜,悄聲無息地將澎湃激烈的戲劇衝突轉向內,往更深的裡頭去探角色與觀眾細膩的思緒與情感,深沈而激昂的感受。

全片對我來說最有意思的就在,跟著聶隱娘遊走於她那欲斷難斷的幽微思緒間,絕美孤絕又揪心。我個人很喜歡結局讓聶隱娘走出她自己,從刺客成了俠客的霸氣,不聽誰的。我覺得侯導的電影像面鏡子,照的是你心中所蘊含的大千世界。我不會說《聶隱娘》是武俠片,它實在太難以歸類,或是根本無從歸類。

《聶隱娘》保留餘韻的影像,除了配樂更收納空間中水聲鳥鳴的畫外音,俯拾皆是幽微、難辨、玄秘的魔法色彩。侯導美學裡的極致精簡,是在一切繁華的舖陳之後,他每一次的簡約或捨去都是傾心全力的審慎思索,嚴謹地琢磨再琢磨,以窺探宇宙之隱晦與奧秘。與其說是風格,不如說他堅持的是一種哲學,是刻意留白的山水。